最初相遇的那样
最初相遇的那样
哪有那么多的喜欢，哪有那么多的永恒。
他站在舞台的正中间，握着那人曾经握过的话筒，看着舞台下挥舞着荧光棒尖叫着的人群，转过身去，将全部的表情都埋在阴影里，叹了口气。
乐队的音乐也没有停下来。他抬起手调了调自己唇边话筒的位置顺势擦了擦眼尾的水渍，再转过身去的时候又是笑得灿烂的模样：“那今天就给你们带来一首对唱歌曲，有请我的搭档！”
无论第多少次站在灯光下，踩着那人亲自编的曲子里的节奏，他都会抑制不住地情绪失控，从一开始的哽咽得不能出声，到现在只是盯着远方虚无缥缈的一个点发愣。这大概是你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他坐在天台边吹着风想着，然后不由自主地笑起来，笑得视野里一片模糊，才抬手去擦眼眶里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泪水。
第一次遇见那个人正好是刚刚入学的夏天。他穿着新买的轮滑鞋在校园里背着包来来回回地跑，路过一个转弯点时身旁一个穿着短裙的女孩路过，他扭过头去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把头转回来就撞上了那个人。
他由于惯性狠狠摔倒在地上，那人一脸惊慌失措的神色，蹲下来扶起他：“你还好吗？要不要去医务室看一看？”
“不用不用。”他抬起头来笑笑，借着对方的搀扶踉跄地站起来，却腿上一个失力又摔回了地上。那人皱了皱眉，语气里的疑问也消掉了：“你是不是伤到骨头了？我背你去医务室看看。”
“真的不用……”他话音未落，那人已经背对着他蹲了下来。他没有再逞强，顺着那人的意思就上了他的背。
他还记得那是一个天气很好的日子，阳光顺着那人的头发流下来，有点扎地落在他的脸上。他穿着轮滑鞋的双脚挂在那人的身侧晃来晃去，后颈上的汗被身后吹来的风吹干，衬衣的衣角在阳光里扬起来，画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刚刚摔伤的。”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人就迫不及待地替他回答了。他坐在床上脱了轮滑鞋。“哦。”医生低下头来看他腿上的伤口，轻轻握着他的脚腕上下晃动了几下，“伤口应该没什么大碍，消个毒就好了，骨头也没有伤到。”
那人长呼了一口气，笑着跟医生道了谢，扶着他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出医务室门外。“没什么大碍的，你不用着急。”他笑着跟那人摆了摆手，“多谢你这么关心我，今天耽误了你这么久真不好意思，那我先回去了。”
“啊那个，等等。”那人在口袋里翻了半天，掏出来一张有点皱皱巴巴的便签纸和一支笔，在纸上草草写下了一行号码塞进他的手里，“那个，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随时打我的电话，我平时都挺闲的。”“好。”他也不推辞，接过纸条随手塞进口袋里，“那我就先走了。”
回到寝室都已经挺迟的了，他脱下满是汗水的衣服塞进洗衣篮里，大咧咧地在椅子上一坐，牵扯到了腿上的伤口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突然想起来口袋里的那张纸条，伸手去够洗衣篮里的衣服，把纸条从口袋里抽出来。
被汗水浸过的纸条上的字迹有一点洇开，他眯着眼辨认着上面的字迹，然后把号码输进手机里，随手打了个备注。
后来就没有再遇见了，直到秋天到来。
“我们去看晚会你去不去？”室友一边单手扯着外套往身上套一边用另一只手扯掉了他的耳麦，“据说今天学校里那个挺不错的乐队要来表演，不去看看吗？”
“不想去，没什么兴趣。”他把耳麦重新卡上耳朵，室友却笑嘻嘻地抬起手来重新扯掉了它：“去嘛去嘛，你天天闷在寝室打游戏难怪没有女孩子喜欢你，要多去见见外面的世界啊。”
最后的结果昭然若揭，他被几个室友叫叫嚷嚷地拽到了晚会现场。大礼堂里挤满了半个学校的学生。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握着手机和钥匙，在周围人的吵闹声中发着呆。不经意间外套被扯了一下，他低下头去看，旁边女生裙子上的流苏和他的衣服拉链挂在了一起。他低下头去解开，女孩红着脸有点窘迫地道歉，他摆了摆手，还没来得及说没关系就听见了周围人欢呼的声音。
他抬起头来看向舞台的方向，乐队主唱站在舞台中央抓着话筒，笑容璀璨：“让大家等候多时了十分抱歉，接下来，我们会将最好的表演带给你们！”
欢呼声四面迭起，主唱向着后面的乐队打了个手势示意，音乐就响了起来。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个主唱就是自己第一次穿着轮滑鞋在校园里晃悠时撞上的那个人。他有点愣愣地盯着他，听着他的声线被麦克风扩大然后传播在整个礼堂里，噗嗤一声笑出来。
乐队的表演掀起了整个晚会的高潮，他站在人群中听完了安可后的那首歌，等着乐队谢幕后突然觉得自己对之后的节目已经了无期待，拍了拍室友的肩膀：“我有点困了，先回去了啊。”“啧，不尽兴啊，成，那你先回去吧。”
插着口袋走在路上，他正在发着呆，突兀地身后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然后自己的胳膊被紧紧抓住：“嘿，真的是你啊，今天没穿轮滑鞋？”
他回过头去笑着拍了拍那人：“谁会天天穿那个啊，不说这个，你今天歌唱的不错啊。”
“嘿，这算什么。”那人挠了挠脑袋，带着残妆的脸笑得有点羞涩，“说起来我一直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我把我的给你了，礼尚往来，把你的号码给我一下吧。”
听着对方不带疑问的语气，他笑着伸出手：“手机给我。”
“那个，对了。”那人有点迟疑地开口，“我好像听说你高中的时候拿过你们学校的歌唱比赛冠军？”“啊，那是偶然了，怎么了？”“我以后可能没什么时间继续担任主唱了，想请你来帮个忙。”
他把输好号码的手机递还给那人：“好，我试试。”
那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谢你啦。”
他站在天台上，呼呼的风迎着脸吹过来，脸侧的头发在风里被吹得起起落落，脸上的笑意慢慢地扬起来又淡下去。
这就是他们相遇的全部过程。
明明知道自己是怎么和那人有了交集的，却在分别时统统忘记，让自己变得那么不堪。他想着，然后长长呼了一口气，转身走下天台。
“对了，以后这个乐队就交给你了。”
他愣住：“你什么意思？”
“我要走了啊。”那人噗嗤一声笑出来，“之前我不就跟你说过的吗，我以后不能担任主唱了，那这个乐队的队长顺便也移交给你了，你们几个人不是都相处得很好了吗，大家没有意见吧？”
“意见倒没有。”鼓手姑娘犹豫着开口，“不过你真要走？这一走我们大概很久都见不到面了，有可能就是一辈子都……”
“傻姑娘，怎么会。”那人走过来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当然会回来看你们的。”“好，那一言为定。”鼓手姑娘笑着拍了拍那人的肩膀，然后背过身去插着口袋走回了鼓的旁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没说话。别的人也都没说什么，只有他依旧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
那人低下头去呼了口气，然后又抬起头来：“我明天早上十点的飞机，你们几个来吗。”
“来，送你。”
“我就不去了，明天有课。”鼓手姑娘低着头捏着鼓棒加了一句，后面的几个人都附和了几句。
他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明天就哥送你啊，荣幸不？”“那当然，感激不尽。”那人笑着回应他，然后不动声色地往后稍退了半步，“我先走了，行李还没有收拾完。”
他点点头，有点尴尬地把手收了回来，故作潇洒地挥了挥手。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我的视力范围，转过身去看着乐队的人，突然有点鼻酸。
明天双休日，怎么可能有课。
“谢谢你们。”“有什么关系。”鼓手姑娘放下鼓棒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嘴角还带着笑意，眼线却已经被洇得花了一大片，“你要加油啊，他也会喜欢你的。”
“你对我的感情我知道……但是对不起，我……”“都说了没关系，你一个男生别这么磨磨唧唧的。”鼓手姑娘笑着轻轻锤了一下他的肩膀，与他错肩走过去，“我先回去了。”
他站在空空荡荡的排练场地，呼吸声空空荡荡地落在灰尘痕迹斑驳的地板上。他慢慢地蹲下来，把脸埋在了膝盖里，沉重地呼吸着，狠狠咬着嘴唇，眼泪争先恐后地从眼眶奔涌出来，沾湿了膝盖。
他莫名地坐在这个满是灰尘的地板上睡了一整夜，第二天大亮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地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屏幕上9：28的时间显示刺得他瞳孔骤缩。他猛地跳起来冲出门去，拦上一辆出租车就向机场冲去。
手机上时间显示那一栏冒号后面的数字在慢慢地加大，他握紧手机的那只手里全是冷汗，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见他的表情笑着对他说：“不要着急，要真是你想赶上的人，是不会赶不上的。”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没有说话。
司机猛地踩下刹车，他被晃得头晕了一下，然后摸出一张纸币也顾不上看面值扔给司机就往机场里冲去。他跑进去左右看了一眼，才看到那个人正站在不远的地方向他招手。
“还好赶上了。”“嗯，幸好飞机晚点。”
他抬头看了一眼时间，然后长呼了一口气，笑着拍了一下那个人的肩膀：“你记住啊，古话说了，苟富贵勿相忘，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这群跟你一起闹过的弟兄们啊。”“成，不会忘的。”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很多句话都涌到嘴边，却卡在那里，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他就那样呆呆地和那人对视着许久，然后突然低下头笑了：“记得回来看看。”
“好。”
“你什么时候登机？”
“我……”机场的广播突然响了起来，那人听完了广播里的女声笑了笑，“哪，这就要走了。”
“一路顺风。”“嗯。”
他站在窗户旁边看着飞机滑行再起飞，心里突然空了好大一块，风从那个空洞闯进来，吹得他生疼，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日子终究还是要过下去。他开始撑起这个乐队，站在台前最显眼的地方唱着曾经那个人最喜欢的摇滚。鼓手姑娘也找了个男朋友，永远坐在观众席的前排给他们鼓掌。他有时候看着那男生和鼓手姑娘亲昵地靠在一起说话的样子，心里满满地都是羡慕。
一学年又结束了，他帮着那男生把鼓手姑娘几大包的行李送上火车，调笑了两句他俩秀恩爱，然后挥了挥手回了学校，跟贝司手和键盘手一起把乐器都收拾好用布盖好，打扫了一下场地，锁好门，跟他俩也说了再见。
现在乐队就剩下了他一个人。他爬上天台，听着风呼啦啦从耳边过去的声音，突然想起来那个人走之前教他唱的一首歌。
那是一首日文歌，他从来不会一句日文，却跟着他一字一句学得有模有样。
《IT`S MY WAY》
“くつの纽を固く结んだら
今直ぐ空の下へ飞び出そう
取りあえず一歩を踏み出せば
きっとこころも晴れる
信号机が 青に変わるまで
足踏みして息を整えよう
走り出す その时に备えて
明日を见つめながら
ほほをかすめる やわらかな风
変わる景色に 心軽くなる
眩しいくらい 辉く太阳
远くまで行けそう
前を向いてありのままに
行ける所まで进んで行こう
回り道も立ち止まるのも
たまにはいいから
向かい风も追い风も
全て味方にして进んで行こう
私らしい 走り方を 探し求めて
It's my way 心地いい速度で
It's my way 呼吸を整えて
It's my way 时间を忘れて
It's my wayLet's GO!
足が重く感じて来たなら
歩いて周りを见渡してみよう
後ろを振り返れば足迹たちが
勇気をくれる
足元に咲く 名も无い花も
咲いている事に意味があるの
キミだって 今ここにいる事に
意味があるように
前を向いてありのままに
行ける所まで进んで行こう
回り道も立ち止まるのも
たまにはいいから
向かい风も追い风も
全て味方にして进んで行こう
私らしい 走り方を 探し求めて
It's my way 心地いい速度で
It's my way 呼吸を整えて
It's my way 时间を忘れて
It's my wayLet's GO!
先が见えなくても 心配いらないよ
一歩を重ねて行けば
いつか必ずたどり着ける
前を向いてありのままに
行ける所まで进んで行こう
回り道も立ち止まるのも
たまにはいいから
向かい风も追い风も
全て味方にして进んで行こう
私らしい 走り方を 探し求めて
It's my way 心地いい速度で
It's my way 呼吸を整えて
It's my way 时间を忘れて
It's my wayLet's GO!”
他在风里无所谓节奏地哼起来，风从耳边滑过去，他闭着眼睛，看不到风的样子，只能听到它的声音。风像丝绸一样挂在耳边，直到他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真的被一条带子环住了眼睛。
“你是谁？”
身后传来一声很轻的笑声，他突然辨认出了那个人的声色，笑了起来，然后反手从身后抓住那人：“嗯，现在我猜到了。”
“怎么猜出来的？”
“因为你说，你一定会回来。”
他转过身去看着那个人。他的背后是天台外空荡的景色和蓝天，风一直推着他往那人的怀里去。
他们拥抱在一起，就像是最初相遇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