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情歌给你听
陈殷关了电脑看向窗外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他伸了个懒腰，然后站起身来用手机给常声发了条消息：“伴奏做好发到你邮箱了，我睡了。”
“谢了啊，嘿嘿。”被短信声音惊醒的常声回了一条消息给陈殷，打着哈欠掀开被子下床开邮箱粗略听了一下。“挺好。”自言自语了一句。
他们俩是大学同学，更准确点说是竹马竹马的关系。从小一起在大院里长大，还穿着开裆裤的时候就在一起闹腾了，一起偷按过别人家的门铃，也一起被老师告过状挨过打。说起来算是某种程度上的革命友谊。
两个人的学习能力从小就不是同一个级别的，从小学毕业后就没在一起上过学。谁知高考后阴差阳错地考进了同一所大学，一个学计算机一个学生物工程，却又巧合地进了同一家社团。
“嘿你说，”常声啃了一口苹果，“我们俩是不是有点缘分啊？”
“巧合而已。”陈殷摇了摇试管，盯着里面的液体看了许久，抬起套着白色实验服的胳膊放在试管后面又看了看试管里液体的颜色，拿起笔在实验报告册上刷刷写了两行字，“在实验室里吃东西你也不怕中毒。”
常声耸了耸肩，把啃得只剩了个核的苹果扔进垃圾桶：“那我先走了，社长叫我三点过去搬东西，过会再回来看你。”
“嗯。”陈殷把试管里的液体倒了，打开水龙头冲了冲，倒放在试管架上，又转过身去拿离心机里还带着温热温度的离心管。
刚进社团的时候，社长小姑娘就总看着他俩笑，常声被笑得浑身不自在：“我说，社长大人，您总盯着我们俩笑这是要干什么？”
“没什么。”小姑娘咳了两声，拍了拍手，“好了，我们来练习吧。”
小姑娘后来跟他俩说，本来自己刚进校的时候是想组一个自己的乐队，便在学校贴吧里发了贴，奈何感兴趣的人太多，她索性建个社团，召集了所有感兴趣的人，一年下来社团发展迅猛，再到第二年招生的时候就招来了常声陈殷他们这一届的又一大批新鲜血液。
“不要以为每年加入我们的人都能从始至终不离不弃地守着社团，总有人来有人走。”小姑娘坐在窗台上晃着腿，用笔戳了戳扣着曲谱的板夹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这一届几乎就剩你们俩活跃的了，我也不太知道该怎么办了。”
“嘿没事儿，不是还有我们吗。”常声大咧咧回了一句，转过头去看着陈殷笑，“哎陈殷你说是吧？”
“嗯。”陈殷低头玩着手机，不太想说话的样子。
常声笑嘻嘻地转回头来：“社长你别介意啊，他这人就这样。”“没事儿。”小姑娘挥了挥手，“说起来，常声你学过声乐吗？发声很专业啊。”
“没啊，只在学校上过音乐课，经常被数学老师找借口占课的那种。”
“天赋。”陈殷把手机屏幕一熄，塞进口袋里搭了一句，“社长，我今天学生会有个会议要到场，先走了。”常声回头看了一下陈殷，然后转回来笑嘻嘻地看着小姑娘：“那社长大人，我也走啦？”
“得，你俩都走吧。”小姑娘从窗台上跳下来，“我去琴房试试新写的曲子怎么样。”
按道理乐队里最不缺的就应该是主唱，然而今年的新生们却几乎一致地对参加乐队没什么兴趣。常声来的时候随手在新生信息登记表的特长栏上填了唱歌，被社长记成了重点保护对象。而陈殷托着腮想了半天，还是在特长栏上填了个作词。
后来慢慢地了解才知道，常声除了唱歌，还会吉他钢琴甚至长笛，陈殷除了作词对于作曲也颇有一番心得。小姑娘从那以后就经常来找他们俩探讨新的词曲，一来二去也就熟了起来。
常声盘着腿坐在床上抱着吉他对着谱子琢磨，旁边的陈殷拿着本应用化学看得几乎要钻进去。“陈殷，你听这段曲子这样改行不行？”“调低了。”陈殷翻了一页书。“哦……”常声抱着吉他弯下腰去在放在腿上的曲谱上勾勾画画了几下，又直起腰来拨弄了几下弦，“这样呢？”“嗯。”“那就这样定了。”
常声有时候也很奇怪，小时候调皮的陈殷长大了怎么就变成了这个严肃正经的书呆子样了，他问了几次陈殷，对方的回应就是一个白眼他也就没好意思再继续问下去。不过他也差不多能猜出来原因，毕竟陈殷本质并不聪明，只能比别人更加勤奋才能考上同一个水平的大学。常声有时候想起来总会有几分心酸，只是当事人都对此不置评他也无从插话。
又一天排练结束，陈殷背着常声的吉他双手插着口袋看他收拾乱七八糟的谱子，常声抱着收拾好的大叠谱子抬头看他一眼，眼里满满的笑意：“走吧，我收拾好了。”两个人一个背着吉他一个背着包刚走出天台的门就看到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子眼里带着慌乱地匆匆忙忙跑过来往陈殷的手里塞了一封信就转身跑开，哒哒的脚步声踏下一圈圈的楼梯，旋转着渐渐远去。陈殷有点疑惑地拿起信封看了一眼，封口处写着“陈殷学长亲启”的小字。
“这是什么？”常声凑过来看了一眼，“字还挺好看的……拆开看看里面写了什么？”陈殷沿着边撕下信封的一小条，抽出信纸，仔仔细细读完了又塞了回去：“情书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走吧。”
“陈殷你经常收到情书吗？”“还好。”“那……有交往过吗？”“有，没几天又分手了，不合适。”
常声哦了一声，突然不知道双手该往哪儿放，有些局促地学着陈殷把手往口袋里插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穿的是一件没有口袋的衣服。陈殷似乎是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依旧慢悠悠地走着：“天有点冷，买杯咖啡吧，你喝什么？”“呃……随意。”
当陈殷把咖啡杯递到他手里的时候常声才解决自己手的位置，他捧着杯子，脑子里一团乱麻。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常声几乎没有办法平静地入睡，脑子里依旧一片混沌，只是蓦然间猛地晃过去一个念头“喜欢陈殷”。
“不不不这怎么可能呢！”他猛地坐起来，惊醒了室友：“常声你大半夜的干什么呢？！”“啊啊啊对不起我做梦了说梦话呢……”他装作突然间才被喊醒过来的样子，傻笑两声又躺回去，脑子里的念头却更加清晰了。
Fall in love。
他依旧和陈殷正常地一起参加社团活动，社长小姑娘也丝毫没有看出来端倪，还和以前一样喜欢找他们讨论问题：“哎你们说，在元旦之前我们弄一个全校性的元旦晚会怎么样？”
“好主意，陈殷你觉得呢？”“嗯。”
“那就定了。”小姑娘拿起笔记本哗啦啦记了两笔，“说起来，常声你要报节目吗？”
“我？”电光火石间一个主意在脑子里猛地迸溅出来，“那我就报一个唱歌吧，陈殷你报吗？”“不了，我去看节目。”不出意外的回答。“好吧。”常声点点头，笑眯眯地看着社长，“那就这么定了，时间地点到时候社长大人你通知，要帮忙的时候叫我们一声。”“嗯，好的。”
如果在台上跟他告白，他会答应吗？
常声抱着吉他坐在床上发着呆思考这个问题。陈殷坐在他旁边，膝盖上放着电脑开着au，正在埋头剪辑乐队新做出的音乐，丝毫不知道身边的人脑子里被自己搅得一团乱。常声有些烦躁地划过六根弦，旁边的陈殷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啊没什么，你继续。”常声笑笑，脸上有点发烫，有一种被人发现心事的感觉。
“嗯。”陈殷又低下了头，“你四弦的音不准。”说着塞了个调音器给他。
常声握着掌心里他的温度。
啊，真糟糕。
晚会的日期一天天近了，常声几乎天天都在弹那首歌，陈殷每天都背着电脑包去常声的寝室和他坐在同一张床上剪音乐。“陈殷你怎么这么多要剪的音乐。”“社长的任务。”“哦……好吧。”常声长长呼了一口气，揉了揉被吉他弦磨得生疼的指尖，被陈殷看进了眼里：“疼？”“啊，拨弦的时候太用力了。”“拨片用坏了？”“嗯，忘了买了。”陈殷哦了一声，依旧盯着电脑，“明天就是晚会了，你弹得怎么样了？”“熟了，还是有点紧张。”“这首歌我都记住了。”陈殷叹了口气，“别紧张，没事。”
“嗯。”常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到时候要记得坐第一排啊，我让社长给你留位子。”“好。”陈殷应了声，重新带好耳机，敲了一下空格。
“作为压轴出场，加油啊常声。”小姑娘笑眯眯地给他戴好话筒，“我们给你鼓掌。”“行，够意思。”常声笑着。陈殷把吉他递给他，转身从侧幕下了台坐到了第一排的座位上。常声站在侧幕看着第一排的他，突然眼眶有点温热。
“下一个节目，来自主唱常声的独唱，《时间煮雨》！”
常声在炸得耳膜疼的掌声和欢呼中走出来，轻轻握了一下嘴边的话筒：“接下来这首歌，是唱给我喜欢的人的。”
陈殷坐在第一排，在全场的笑声和呼喊声中不动声色。心尖那里突然有一点发凉，他深深呼了一口气，胸口闷闷的，说不出来的难受。
“风吹雨成花
时间追不上白马
你年少掌心的梦话
依然紧握着吗
云翻涌成夏
眼泪被岁月蒸发
这条路上的你我她
有谁迷路了吗
我们说好不分离
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就算与时间为敌
就算与全世界背离
风吹亮雪花
吹白我们的头发
当初说一起闯天下
你们还记得吗
那一年盛夏
心愿许得无限大
我们手拉手也成舟
划过悲伤河流
你曾说过不分离
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现在我想问问你
是否只是童言无忌
天真岁月不忍欺
青春荒唐我不负你
大雪求你别抹去
我们在一起的痕迹
大雪也无法抹去
我们给彼此的印记
今夕何夕青草离离
明月夜送君千里
等来年秋风起。”
常声拨完最后一个音，站起身，他的耳朵里全是灌进来的起哄声和掌声，不知道是谁带头吼了起来：“告白！”
“告白！”“告白！”
常声轻笑了一下，抬起手来捏住嘴边的话筒：“现在我想问一句。”
“陈殷，我可以追你吗？”
陈殷猛地惊了一下，心尖上的凉突兀地消退下去，整个人都热了起来，耳朵尖都被这温度烧得红了起来。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接过社长小姑娘悄悄递过来的话筒。
“你不用追。”
“我们可以直接在一起。”
他俩一人站在台上，一人站在台下，身边围绕着铺天盖地的尖叫。
真好。
“我早就猜到了你要做什么，却没有猜到对象是我。”后来陈殷捧着咖啡杯对他这么说，递给他一个小盒子，“送你的。”
“什么？”常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堆排列地整整齐齐的拨片。
“手疼的话，我也挺心疼的。”
常声笑了起来，然后抱住了他，天台的风呼啦啦吹过来，衣角被掀起一道弧线。
如果可以，想一直唱情歌给你听。
唱到很久很久的未来。